自2024年《提振消費專項行動方案》明確提出“加大消費品以舊換新支持力度”以來，以舊換新已成為擴大內需、推動綠色轉型的重要抓手。2025年安排的超長期特別國債資金有力促進了消費的擴容提質，特別是通過以舊換新政策與綠色消費政策協同，進一步引導了消費者選購高能效家電、低排放汽車等綠色耐用消費品，引領了綠色消費新風尚。然而，如何在“換新”中既促進消費增長，又提升“煥綠”的質量成色，成為接下來需要解決的難題。下一步亟需在生產端強化全生命周期責任，在消費端精準引導綠色需求，在回收端構建高效循環網絡，從而打通從“更新換代”到“綠色循環”的閉環通道。

重塑生產者責任

以往，企業在產品設計時往往以功能與成本為導向，缺乏對后端回收拆解和再生利用的考量；報廢環節則依賴消費者和第三方回收機構，生產者既無回收義務，也無法獲取鏈條下游信息，資源循環鏈條多環節斷裂。這種斷層直接導致資源循環鏈條多處梗阻，本可再生利用的資源反而成為環境負擔，循環經濟效益難以實現。

想要充分釋放“以舊換新”的循環經濟潛力，關鍵在于系統性推動生產者責任向全生命周期維度拓展。引導生產者責任范疇從傳統的生產制造，全面拓展至涵蓋產品設計、流通、回收利用直至最終無害化處置的全過程，構建“從搖籃到再生”的完整責任鏈條。

前端驅動生態設計。鼓勵企業首要考慮生態設計理念，推廣模塊化架構、易拆解結構、環保材料選用及耐用性提升等關鍵技術，從源頭降低產品在廢棄階段的回收復雜度、資源損耗和潛在環境風險，為高效循環奠定物理基礎。

中端拓展再生應用。通過法規設定重點行業再生材料使用比例目標，為循環利用創造穩定市場預期；同時配套實施財稅激勵政策和綠色供應鏈準入機制，形成政策組合拳，引導企業主動構建內部或跨企業的再生資源利用體系。

后端壓實回收義務。健全法規標準，明確生產企業對其廢棄產品的回收、拆解與無害化處理責任。探索建立生產者責任組織（PRO）或回收基金，以及企業責任履行積分制度，對主動投資回收網絡、超額完成回收目標或使用先進拆解技術的企業給予實質性獎勵；反之，對非法拆解、污染環境的行為實施嚴厲懲處。通過內化環境成本、完善法規框架，系統性重塑線性經濟模式，為資源高效循環筑牢制度根基。

細化補貼機制

財政補貼在推動消費升級和激勵技術迭代方面發揮了重要的杠桿作用，其政策效益的充分發揮高度依賴于設計的精準度和導向性。若補貼標準未能與產品綠色效益匹配，則無法拉開普通產品與高能效、創新型產品之間的補貼差距，難以形成顯著的“綠色溢價”；同時，消費激勵與回收責任的協同直接影響綠色消費導向的形成。需通過細化補貼機制實現“靶向調控”，避免“劣幣驅逐良幣”的市場失靈，驅動市場向綠色化方向演進。

首先，實施分類分級補貼。可將耐用消費品分為“基礎型”“高能效型”“智能化環保型”三檔，分別設定基礎補貼、技術升級補貼和創新補貼。例如，對具備1.1級能效、搭載智能能效管理系統且達到綠色產品認證的空調，給予最高額度的“綠色創新補貼”；對達到國家最低節能標準的基礎型號，僅提供基礎換新補貼；對于通過再制造認證、質檢合格的二次翻新家電，也可設置專門補貼，促進綠色循環產品市場化。通過補貼分級，引導消費者更傾向于選擇真正具有環保價值的產品。

其次，智能驗證鎖定回收責任。消費者掃描舊品編碼后，系統自動生成含唯一標識的電子回收憑證；回收企業憑憑證拆解舊品，并上傳關鍵節點至監管平臺；經AI比對憑證信息與實物一致性后，方觸發補貼自動兌付。這種依托二維碼溯源、物聯網追蹤與智能核驗技術，形成的“掃碼、交舊、補貼”閉環流程，在確保舊品進入正規拆解渠道的同時，將消費者操作成本降至最低。

最后，實施區域群體差異化方案。針對農村及偏遠地區物流回收成本高的問題，可增設上門換新服務補貼，并與鄉鎮政府、合作社或電商平臺合作，組織集中回收日，降低物流成本；在人口密集城市，則聯動社區回收網點或智能回收柜，配套積分兌換與綠色獎勵，提升居民參與的便捷性和積極性。

再造循環網絡

以舊換新的環境效益關鍵在于實現資源的高效閉環利用與價值再生。若回收利用環節薄弱，前端換新帶來的生產增長將難以轉化為實質性的環境改善效益。然而，我國回收利用體系仍面臨回收、拆解、再利用環節割裂脫節、效率低下等挑戰。社區垃圾分類點與再生資源回收企業未能有效協同，專業拆解能力存在短板；二手市場信息透明度不足，舊品殘值評估缺乏權威統一的標準；回收網絡覆蓋存在盲區，尤其是偏遠地區，舊品處置成本居高不下。要實現真正的“煥綠”，必須構建高效協同、貫穿全程的循環利用基礎設施網絡。

首要任務是促進信息流與物流的高效協同。依托“互聯網+回收”移動端應用，整合“一鍵預約上門回收”“在線殘值估算”“回收全程追蹤”“處置信息可查”等功能，有效鏈接消費者、社區、商超到專業拆解中心，暢通回收的“最后一公里”。通過統一的信息平臺，既保障消費者對舊品流向的知情權，也為回收企業提供精準的貨源調度與物流優化依據，大幅提升體系運轉效率和服務水平。

此外，完善規范透明的價值評估與流通機制。著力打造權威的舊品殘值評估與交易平臺，由行業協會牽頭，聯合科研機構與第三方檢測力量，開發覆蓋家電、汽車、3C數碼等重點品類的科學評估模型，并據此動態發布公開透明的市場參考價格指數，為消費者、回收商和再制造企業提供公允的定價基準，有效破除信息壁壘，大幅降低交易摩擦成本。

強化產業協同與集約化支撐能力也至關重要。重點支持具備高端拆解、精細分選及先進再制造技術的龍頭企業，通過產業基金引導、稅收優惠等政策組合，推動其在資源富集區域建設集約化、專業化的再資源化示范園區。同步促進資源集中省份間構建跨區域回收協作網絡，統籌優化物流路徑與處置設施布局，實現資源共享與效能倍增。

通過以舊換新政策提升“煥綠”質量成色，需要將割裂的“生產-消費-廢棄”鏈條重塑為“設計-流通-回收-再生”的閉環系統。在生產端，通過生態設計、再生材料使用以及生產者責任延伸制度，引導企業關注產品全生命周期管理；在消費端，借助分類分級補貼與智能核驗的“雙輪驅動”，精準激勵綠色需求，因地制宜提升公眾參與率；在回收端，構建“互聯網+回收”信息平臺，建立透明的價值評估機制，支持集約化示范園區與跨區域網絡建設，實現資源的高效循環利用。從源頭設計到消費者激勵，再到回收利用的全過程，均需貫穿綠色價值鏈的思維，確保生產者、消費者與回收者在各環節上履行應盡責任，這樣才能使以舊換新政策成為推動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和綠色低碳轉型的有力抓手。

（作者系浙江省新型重點專業智庫——浙江農林大學生態文明研究院副研究員）